卷四十八·论语三十
日期: 2010-08-08 浏览: 2318
●卷四十八·论语三十
◎微子篇
△微子去之章
问:“箕子当时,何必徉狂?”曰:“他已为囚奴,做人不成了,故只得徉
狂受辱。”又问:“若箕子地位尚可以谏,想亦未肯住在。必是既已为囚奴,则
不复可谏矣。”曰:“既已为囚奴,如何更可以谏!”〔广〕
问:“殷有‘三仁’。”曰:“而今也难看。或是孔子当时见他事实。”
问:“或去,或奴,或谏不同,如何同归於仁?”曰:“三子皆诣其至理,
故谓之仁。如箕子亦是谏,谏至於极有所不行,故若此也。”〔一之〕
“三仁”,且只据他去就、死生论之。然以此一事推及其他,则其所为之当
理无私,亦可知矣。〔闳祖〕
问:“‘三仁’,不知易地而施,皆能遂其本心否?”曰:“都自各就他分
上做。自今观之,‘微子去之’,尚在活地上;如箕子之囚,比干之死,便是在
死地上了,较之尤难!?子虽不死,然便死却又到了。唯是被囚不死不活,这地
位如何处?直是难!看‘三仁’??忧国之心,直是念念不断。若如避世之徒,
一齐割断,高举远引,这却无难。故孔子曰:‘果哉!末之难矣。’若果於忘世,
是不难。”〔贺孙〕
问:“‘三仁’之事,必不可偏废否?”曰:“也不必如此看。只是微子是
商之元子,商亡在旦暮,必著去之以存宗祀。若箕子比干则自当谏。其死与奴,
特?然耳。”又问:“当时若只有微子一人,当如何?”曰:“亦自著去。”吴
仁甫问:“夷齐之事,如伯夷已逃去,叔齐以父命与宗社之重,亦自可立否?”
曰:“叔齐却难处。”子升问:“使当时无中子可立,国祀当如何?”曰:“亦
须自有宗室等人。”子升问:“令尹子文陈文子之事,集注云:‘未知其心果出
於天理,而无人欲之私。’又其他行事多悖於道理,但许其忠清,而不许其仁。
若其心果出於天理之公,而行事又不悖於道,则可以谓之仁否?”曰:“若果能
如此,亦可以谓之仁。”子升又问:“令尹子文陈文子之事,则原其心而不与其
仁;至管仲,则以其功而许其仁,若有可疑。”曰:“管仲之功自不可泯没,圣
人自许其有仁者之功。且圣人论人,功过自不相掩,功自还功,过自还过。所谓
彼善於此,则有之矣。若以管仲比伊周,固不可同日语;若以当时大夫比之,则
在所当取。当是之时,楚之势??可畏,治之少缓,则中国皆为夷狄,故曰:
‘微管仲,吾其被?左衽矣!’如本朝赵韩王,若论他自身,煞有不是处。只辅
佐太祖,区处天下,收许多藩镇之权,立国家二百年之安,岂不是仁者之功!使
圣人当时说管仲无‘克、伐、怨、欲’,而一纯於天理之仁,则不可。今亦不过
称其‘九合诸侯,一正天下’之事耳。”因说:“看文字,不要般递来说。方说
这一事未了,又取那一事来比并说。般来愈多,愈理会不得。少间便撰出新奇说
话来说将去,元不是真实道理,最不要如此。”〔木之〕
问:“‘三仁’皆出於至诚恻怛之公。若箕子不死而为之奴,何以见恻怛之
心?”曰:“箕子与比干心只一般。箕子也尝谏纣,偶不逢纣大怒,不杀他。也
不是要为奴,只被纣囚系在此,因徉狂为奴。然亦不须必死於事。盖比干既死,
若更死谏也无益,?足长纣杀谏臣之罪,故因得徉狂。然他处此最难,微子去却
易,比干则索性死。他在半上半下处,最是难。所以易中特说‘箕子之明夷’;
‘利艰贞,晦其明也。内难而能正其志。’外虽徉狂,而心却守得定。”〔淳〕?
录云:“寓问:‘注言:“三子之行不同,而同出於至诚恻怛之意。”微子之去,
欲存宗祀;比干之死,欲纣改行;可见其至诚恻怛处。不知箕子至诚恻怛何以见?’
曰:‘箕子比干都是一样心。箕子偶然不冲著纣之怒,自不杀他。然他见比干恁
地死,若更死谏,无益於国,徒使人君有杀谏臣之名。就他处此最难,微子去却
易,比干一向谏死,又却索性。箕子在半上落下,最是难处。被他监系在那里,
不免徉狂。所以易中特说‘箕子之明夷’,可见其难处。故曰:‘利艰贞,晦其
明也。内难而能正其志,箕子以之。’外虽狂,心则定也。”
或问:“‘比干不止是一事之仁’,先生尝有此语。莫是它分上大节目处有
得,见做得彻头彻尾,与一时一事之仁不同,但未可望圣人之全仁耳。”曰:
“箕子微子夷齐之仁,亦是此类。各随它分上,或去,或奴,或让底,亦皆可见
其终身大体处。”又曰:“诸子之仁虽如此,料得缜密工夫,纯粹体段,未如颜
子之仁是从实地上做来。”又曰:“曾子启手足易箦时底心,见得时,便是曾子
之仁。更以求仁、害仁处参之,便见‘三仁’、夷齐所以全其心德者。而尧卿所
问管仲之事,亦可见矣。”
观凤一羽,则知五色之备。“三仁”。〔亻?〕
△柳下惠为士师章
问“柳下惠为士师”。曰:“三黜非君子之所能免。但不去,便是他失於和
处。”〔时举〕
亚夫问柳下惠三黜。曰:“柳下惠莹然处,皆与伯夷一般。伯夷如一颗宝珠,
只常要在水里。柳下惠亦如一宝珠,在水里也得,在泥里也得。”〔时举〕
问:“柳下惠‘直道而事人,焉往而不三黜;枉道而事人,何必去父母之邦’!
虽可以见其‘必以其道而不失焉者’,然亦便有个不恭底意思,故记者以孔子两
事序於其後。观孔子之事,则知柳下惠之事亦未得为中道。”曰:“也是如此。
惟是孟子说得好,曰:‘圣人之行,或远或近,或去或不去,归洁其身而已矣。’
下惠之行,虽不比圣人合於中道,然‘归洁其身’则有馀矣。”问:“‘或远或
近’,是相去之远近否?”曰:“不然。谓其去人有远近。若伯夷则直是去人远
矣!”〔广〕
△齐景公待孔子章
问:“齐景公待孔子,虽欲‘以季孟之?’,乃以虚礼待之,非举国以听孔
子。故曰:‘吾老矣,不能用也。’遂行。如齐王欲以孟子为矜式,亦是虚礼,
非举国以听孟子。”曰:“固是。”〔植〕
△齐人归女乐章
问:“‘齐人归女乐’,季桓子才受,孔子不安,便行。孔子向来相定公,
做得许多事业,亦是季桓子听孔子之所为,方且做得。”曰:“固是。”又曰:
“当时若致?番胙,孔子去得更从容。惟其不致,故孔子便行。”〔植〕
问:“史记载:‘鲁今且郊,如致?番于大夫,则吾可以止。’设若致?番,
则夫子果止否?”曰:“也须去。只是不若此之速,必别讨一事故去。且如致
?番,亦不是大段失礼处,圣人但因此且求去尔。”〔?〕
问:“今欲出来作事,亦须成败有命,无必成之理。”曰:“固是。且如孔
子所作,亦须见有必成处。但有小人沮之,则不可乃是天。孔子当时在鲁,全属
季桓子。其堕三都,乃是乘其机而为之,亦是难。女乐事,论语所载与史记异。
若如论语所载,似太匆遽。鲁是父母之国,君、大夫,岂得不直告之?告之不从
而行,亦未晚,今乃去得如此其急。此事未易轻议,当阙。”〔可学〕
△楚狂接舆章
问:“楚狂接舆等,伊川谓荷?稍高。”曰:“以其尚可告语。若接舆,则
全不可晓。”问:“当乱世,必如孔子之才可以救世而後可以出,其他亦何必出?”
曰:“亦不必如此执定。‘君子之仕,行其义也’,亦不可一向灭迹山林。然仕
而道不行,则当去耳。”〔可学〕
△子路从而後章
问:“不仕无义。”曰:“仕则可以行其义,不仕则无以行其义,便无这君
臣之义了。”又问:“下文所谓‘君臣之义’,即是这义否?”曰:“然。”〔焘〕
“君子之仕也,行其义也”。义,便有进退去就在里。如丈人,直是截断,
只见一边。〔闳祖〕
亚夫问:“君子之仕也,行其义也。”曰:“这时虽大纲做,行不行亦自有
小小从违处,所谓义也。如孟子‘迎之致敬以有礼,则就之;礼貌衰,则去之’
之意,不如长沮桀溺之徒,才见大纲行不得,便去了。”〔植〕
问:“集注云:‘仕所以行君臣之义,故虽知道之不行,而不可废。’末云:
‘亦非忘义徇禄也。’此‘义’字,似有两意。”曰:“如何是有两意?只是一
意。才说义,便是扌?去、就都说。道合则从,不合则去,即此是义,非但只说要
出仕为义。然道合则从,不合则去,唯是出仕方见得。‘不仕无义’,才说不仕,
便都无了这义。圣人忧世之心,固是急欲得君行道。到得灵公问陈,‘明日遂行’;
景公‘“以季孟之间待之。”曰:“吾老矣,不能用也”,孔子行’;季桓子受
女乐,‘孔子行’,无一而非义。”〔贺孙〕
亚夫问:“集注云:‘谓之义,则事之可否,身之去就,诚有不苟然者。’”
曰:“旧时人说此段,只说道合出仕才仕,便是义。殊不知所谓仕,不是埋头一
向只要仕。如孟子说‘所就三,所去三’,与‘孔子有见行可之仕,有际可之仕,
有公养之仕’,虽是未尝不欲仕,亦未尝不顾其义之如何。”〔贺孙〕
△逸民章
孔子论逸民,先伯夷。〔道夫〕
●卷四十九·论语三十一
◎子张篇
△执德不弘章
舜功问“执德不弘”。曰:“言其不广也。才狭隘,则容受不得。不特是不
能容人,自家亦自不能容。故才有片善,必自矜;见人之善,必不喜;人告之以
过,亦不受。从狭隘上生万般病痛。”问:“子张以为‘焉能为有,焉能为亡’,
世间莫更有不好人?”曰:“渠德亦自执,道亦自信,只是不弘不笃,不足倚靠
耳。”通老云:“亦有人将此二句於道德上说。”曰:“不然。先儒说‘弘’字,
多只说一偏。”〔可学〕
执德须弘,不可道已得此道理,不信更有道理。须是既下工夫,又下工夫;
已理会,又理会。若只理会得三二分,便谓只消恁地也得;如此者,非是无,只
是不弘。故子张云:“焉能为有,焉能为亡?”弘,便知道理亻尽有,自家心下
亻尽有地步,宽阔著得在!〔┿〕
“执德不弘”,弘是深潜玩味之意,不弘是著不得。明道云:“所贵者资。
便儇皎厉兮,去道远而!”此说甚好。〔可学〕
亚夫问:“如何是‘执德不弘’底样子?”曰:“子贡若只执‘贫而无谄,
富而无骄’之德,而不闻夫子乐与好礼之说;子路若只执不耻?袍之德,而不闻
夫子‘何足以臧’之说,则其志皆未免止於此。盖义理无穷,心体无限。”〔贺孙〕
信道笃。如何得他信得笃?须是你自去理会始得。而今人固有与他说,他信
不笃者。须要你自信始得。〔亻?〕
魏才仲问“执德不弘,信道不笃”。曰:“此须著下两句。此两句似若相反。
盖弘是广大之意,若‘信道不笃’,则容受太广後,随人走作,反不能守正理。
信道笃而不弘,则是确信其一说,而或至於不通,故须著下两句。弘笃,犹言弘
毅相似。”〔?〕
问:“‘执德不弘,信道不笃’一章,还合看得否?”曰:“各自是一个病。
世固有自执其小善者,然不害其为信道之笃;亦有信道不笃,然却有兼取众善之
意者,自不相害也。”〔时举〕
问:“焉能为有,焉能为亡?”曰:“有此人亦不当去声。得是有,无此人
亦不当得是无,言皆不足为轻重。”〔淳〕
△子夏之门人问交於子张章
?交而不择,取?之道。故子张之言?交,亦未尝不择。盖初无拒人之心,
但其间自有亲疏厚薄尔。和靖非以子张为不择也。〔镐〕
△虽小道必有可观章
小道不是异端,小道亦是道理,只是小。如农圃、医卜、百工之类,却有道
理在。只一向上面求道理,便不通了。若异端,则是邪道,虽至近亦行不得。〔淳〕
小道易行,易见效。汉文尚黄老。本朝李文靖便是以释氏之学致治。孔孟之
道规模大,若有理会得者,其致治又当如何!〔便〕
△日知其所亡章
“知其所亡,无忘所能”,检校之意。〔方〕
问:“日知其所亡,月无忘其所能。”曰:“‘知其所亡’,便是一日之间
知得所未知;‘月无忘其所能’,便是长远後也记得在这里。而今学者,今日知
得,过几日又忘了。若不真在此做工夫,如何会到一月後记得!”〔谦之〕
周问:“‘月无忘其所能’,还是温故否?”曰:“此章与‘温故知新’意
却不同。‘温故知新’是温故之中而得新底道理,此却是因新知而带得温故。”
〔雉〕
问:“‘月无忘其所能’,积累多,则如何温习?”曰:“也须渐渐温习。
如‘得一善则拳拳服膺,而弗失之矣’;‘子路有闻,未之能行,惟恐有闻’,
若是如此,则子路只做得一件事,颜子只著得一件事。”节问:“既恁地,却如
何?”曰:“且思量。”〔节〕
子夏学煞高,自曾子外说他。看他答问处,如“博学而笃志,切问而近思”,
如“日知其所亡,月无忘其所能”等处可见。〔泳〕
△博学而笃志章
问:“博学而笃志,切问而近思,仁在其中矣。”曰:“此全未是说仁处,
方是寻讨个求仁门路。当从此去,渐见效在其中,谓有此理耳。”问:“明道言:
‘学者须先识仁。’识得仁,以敬养,不须防检。”曰:“未要看此,不如且就
‘博学笃志,切问近思’做去。”〔?〕
问:“‘博学而笃志,切问而近思’,何以言‘仁在其中’?”曰:“此四
事只是为学功夫,未是为仁。必如夫子所以语颜冉者,乃正言为仁耳。然人能
‘博学而笃志,切问而近思’,则心不放逸,天理可存,故曰‘仁在其中’。”
〔必大〕节录云:“心存理得。”
元昭问:“‘博学而笃志,切问而近思’,何以言‘仁在其中’?”曰:
“只是为学工夫,反求之己。必如‘克己复礼’,乃正言为仁。论语言‘在其中’,
只是言其可至耳,明道云:‘学要鞭辟近里。’”〔可学〕
杨至之问“博学笃志”章。曰:“明道常说:‘学只要鞭辟近里著己而已。’
若能如此,便是心在,已有七八分仁了。”〔南升〕
问:“‘博学而笃志,切问而近思’,如何谓之仁?”曰:“非是便为仁。
大抵圣人说‘在其中矣’之辞,如‘禄在其中’,‘直在其中’意。言行寡尤悔,
非所以干禄,而禄在其中;父子相为隐,非所以为直,而直在其中。‘博学而笃
志,切问而近思’,虽非所以为仁,然学者用力於此,仁亦在其中矣。”〔去伪〕
问:“如何‘切问近思’,则仁便在其中?”曰:“这有四事:博学,笃志,
切问,近思。四者俱至;本止是讲学,未是如‘克己复礼’,然求仁而仁已在其
中。凡论语言‘在其中’,皆是反说。如‘耕也’,则‘馁在其中’;耕非能馁
也,然有旱乾水溢,则馁在其中。‘学也,禄在其中’;学非干禄也,然学则禄
在其中。‘父为子隐,子为父隐’,本非直也,而直已在其中。若此类,皆是反
说。”〔骧〕
问:“明道谓:‘学者须当思而得之,了此便是彻上彻下底道理。’莫便是
先生所谓‘从事於此,则心不外驰,而所存自熟’之意?”曰:“然。於是四者
中见得个仁底道理,便是彻上彻下道理也。”
问:“‘“博学而笃志,切问而近思,仁在其中矣”。了此便是彻上彻下道
理’。此是深说也恁地,浅说也恁地否?”先生首肯,曰:“是。彻上彻下,只
是这个道理,深说浅说都恁地。”〔淳〕
蜚卿问:“伊川谓:‘近思,只是以类推去。’”曰:“程子说得‘推’字
极好。”问:“比类,莫是比这一个意思推去否?”曰:“固是。如为子则当止
於孝,为臣当止於忠,自此节节推去。然只一‘爱’字虽出於孝,毕竟千头万绪,
皆当推去须得。”〔骧〕
有问伊川曰:“如何是近思?”曰:“以类而推。”今人不曾以类而推,盖
谓不曾先理会得一件,却理会一件。若理会得一件,逐件件推将去,相次亦不难,
须是劈初头要理会教分晓透彻。且如煮物事,合下便用熳火养,便似煮肉,却煮
得顽了,越不能得软。政如义理,只理会得三二分,便道只恁地得了,却不知前
面撞头扌盍脑。人心里若是思索得到时,遇事自不难。须是将心来一如鏖战一番,
见行陈,便自然向前得去,如何不教心经履这辛苦。若是经一番,便自知得许多
路道,方透彻。〔┿〕
杨问:“程子曰:‘近思,以类而推。’何谓类推?”曰:“此语道得好。
不要跳越望远,亦不是纵横陡顿,只是就这里近傍那晓得处挨将去。如这一件事
理会得透了,又因这件事推去做那一件事,知得亦是恁地。如识得这灯有许多光,
便因这灯推将去,识得那烛亦恁地光。如升阶,升第一级了,便因这一级进到第
二级,又因第三级进到四级。只管恁地挨将去,只管见易,不见其难,前面远处
只管会近。若第一级便要跳到第三级,举步阔了便费力,只管见难,只管见远。
如要去建宁,须从第一铺,便去到柳营江,柳营江便去到鱼?甫驿。只管恁地去,
这处进得一程,那处又减得一程。如此,虽长安亦可到矣。不然,只要一日便到,
如何得。如读书,读第一段了,便到第二段,第二段了,便到第三段。只管挨将
去,次第都能理会得。若开卷便要猎一过,如何得?”直卿问:“是理会得孝,
便推去理会得弟否?”曰:“只是傍易晓底挨将去。如理会得亲亲,便推类去仁
民,仁民是亲亲之类。理会得仁民,便推类去爱物,爱物是仁民之类。如‘刑于
寡妻’,便推类去‘至于兄弟’;‘至于兄弟’,便推类去‘御于家邦’。如修
身,便推去齐家;齐家,便推去治国。只是一步了,又一步。学记谓:‘善问者,
如攻坚木,先其易者,後其节目。’此说甚好。且如中央一块坚硬,四边软,不
先就四边攻其软,便要去中央攻那硬处,?录云:“其中坚硬,被那软处抨在这
里。”如何攻得。枉费了气力,那坚硬底又只在。须是先就四边旋旋抉了软处,
中央硬底自走不得。兵书所谓‘攻瑕则坚者瑕,攻坚则瑕者坚’,亦是此意。”
?录云:“不会问底人,先去节目处理会。枉费了工夫,这个坚又只在。”问:
“博学与近思,亦不相妨否?”曰:“博学是都要理会过,近思是注心著力处。
博学是个大规模,近思是渐进工夫。如‘明明德於天下’是大规模,其中‘格物、
致知、诚意、正心、修身、齐家’等便是次序。?录云:“格物、正心、修身、
齐家等,循次序都著学。岂可道是理会得一件,其他皆不去理会!然亦须理会一
件了,又去理会一件。博学亦岂是一旦硬要都学得了?”如博学,亦岂一日便都
学得了?亦是渐渐学去。”问:“笃志,未说到行处否?”曰:“笃志,只是至
诚恳切以求之,不是理会不得又掉了。若只管??地外面去博学,更无恳切之志,
反看这里,便成放不知求底心,便成顽麻不仁底死汉了,那得仁!惟笃志,又切
问近思,便有归宿处,这心便不?滥走作,只在这坎窠里不放了,仁便在其中。
横渠云:‘读书以维持此心。一时放下,则一时德性有懈。’”〔淳〕?录同。道
夫录略。
问:“‘以类而推’,是如何?”曰:“只是就近推将去。”曰:“如何是
‘就近推去’?”曰:“且如十五志学,至四十不惑,学者尚可以意会。若自知
命以上,则虽苦思力索,终摸索不著。纵然说得,亦只是臆度。除是自近而推,
渐渐看将去,则自然见得矣。”〔广〕
△百工居肆章
问:“集注所引二说,云:‘二说相须,其义始备。’”曰:“前说盖谓居
肆,方能做得事成;不居肆,则做事不成。君子学,便可以致其道;不学,则不
能致其道。然而居肆亦有不能成其事,如闲坐打?饼日底。学亦有不能致其道,
如学小道,与夫‘中道而废’之类。故後说云,居肆必须务成其事,学必须务致
其道。是皆各说得一边,故必相须而其义始备也。”〔焘〕
问:“‘百工居肆’,二说合如何看?”曰:“君子不学,固不足以致道,
然亦有学而不知道者多矣。此二说要合为一,又不欲扌?先辈之名,故姑载尹氏
之本文。”〔雉〕
△大德不逾闲章
“大德不逾闲,小德出入可也”。大节是当,小节无不可者。若大节未是,
小节何缘都是!〔谟〕
“小德出入可也”,此自是“可与权”之事。谓之出入,则似有不得已之意,
非德盛者不能。如“嫂溺不援,是豺狼也”!嫂溺,是所当援也,更著“可也”
字不得,所以吴氏谓此章有弊。〔道夫〕
问“大德、小德”。曰:“大德、小德,犹言‘大节、小节’。大节既定,
小节有差,亦所不免。然吴氏谓此章不能无弊,学者正不可以此自恕。一以小差
为无害,则於大节必将有枉寻而直尺者矣!”〔谟〕
问:“伊川谓小德如援溺之事,更推广之。吴氏谓此章不能无弊,如何?”
曰:“恁地推广,援溺事却是大处。‘嫂溺不援是豺狼’,这处是当做,更有甚
么出入!随他们说,如汤武征伐,‘三分天下有其二’,都将做可以出入。恁地
却是大处,非圣人不能为,岂得谓之小德?乃是道之权也。子夏之意,只为大节
既是了,小小处虽未尽善,亦不妨。然小处放过,只是力做不彻,不当道是‘可
也’。”〔?〕
“大德不逾闲,小德出入可也”。如横渠之说“时中”,却是一串说。如
“小德出入”,亦把做好了。若是“时中”,却是合当如此,如何却只云“可也”?
只是且恁地也得之意。且如“嫂溺援之以手”,亦是合当如此,却说道“可也”
不得。大抵子夏之说自有病,只是他力量有行不及处。然既是有力不及处,不免
有些小事放过者,已是不是,岂可谓之“可也”!却是垂训於人,教人如此则甚
不可耳。盖子夏为人不及,其质亦弱,夫子亦每捉他,如“汝为君子儒,无为小
人儒”;“无欲速,无见小利”之类。子夏亦自知之,故每亦要做夹细工夫。只
这子细,便是他病处。徐彦章以子夏为狷介,只是把论交处说。子夏岂是狷介?
只是弱耳。〔┿〕
△子夏之门人小子章
孔门除曾子外,只有子夏守得规矩定,故教门人皆先“洒扫应对进退”,所
以孟子说:“孟施舍似曾子,北宫黝似子夏。”〔文蔚〕
君子之道,孰以末为先而可传?孰以本为後而倦教?盖学者之质不同,如草
木之区别耳。〔德明〕
问“子夏门人洒扫应对进退”一段。曰:“人只是将上达意思压在头上,故
不明子夏之意。但云君子之道孰为当先而可传?孰为可後而倦不传?‘譬诸草木,
区以别矣’,只是分别其小大耳。小子之学但当如此,非无本末之辨。”〔祖道〕
古人初学,只是教他“洒扫应对进退”而已,未便说到天理处。子夏之教门
人,专以此,子游便要插一本在里面。“民可使由之,不可使知之”,只是要他
行矣而著,习矣而察,自理会得。须是“匡之,直之,辅之,翼之,使自得之,
然後从而振德之”。今教小儿,若不匡,不直,不辅,不翼,便要振德,只是撮
那尖利底教人,非教人之法。〔淳〕
问:“‘有始有卒’,乃竭两端之教否?”曰:“此不是说圣人教人事,乃
是圣人分上事。惟圣人道头便知尾,下学便上达。若教学者,则须循其序也。”
〔必大〕
“子夏门人小子”一章,明道说是。集注第一条。区是分限,自然有大小。
自有分限,也不必言人去畦分之。〔方〕集注。
问:“子夏之门人小子洒扫应对进退”章。曰:“某少时都看不出,将谓无
本末,无大小。虽如此看,又自疑文义不是如此。後来在同安作簿时,因睡不著,
忽然思得,乃知却是有本末小大。然不得明道说‘君子教人有序’四五句,也无
缘看得出。圣人‘有始有卒’者,不是自始做到终,乃是合下便始终皆备。‘洒
扫应对’,‘精义入神’便都在这里了。若学者便须从始做去方得,圣人则不待
如此做也。”〔时举〕
问“洒扫应对”章程子四条。曰:“此最难看。少年只管不理会得‘理无大
小’是如何。此句与上条教人有序,都相反了。多问之前辈,亦只似谢氏说得高
妙,更无捉摸处。因在同安时,一日差入山中检视,夜间忽思量得不如此。其曰
‘理无小大’,无乎不在,本末精粗,皆要从头做去,不可拣择,此所以为教人
有序也。非是谓‘洒扫应对’便是‘精义入神’,更不用做其他事也。”〔雉〕
亚夫问:“伊川云:‘“洒扫应对”,便是形而上者,理无大小笔也。故君
子只在慎独。’又曰:‘圣人之道,更无精粗。从“洒扫应对”与“精义入神”,
贯通只一理。虽“洒扫应对”,只看所以然如何。’”曰:“某向来费无限思量,
理会此段不得。如伊川门人,都说差了。且是不敢把他底做不是,只管就他底解
说;解来解去,只见与子夏之说相反,常以为疑。子夏正说有本有末,如何诸公
都说成末即是本?後在同安,出往外邑定验公事,路上只管思量,方思量得透。
当时说与同官某人,某人亦正思量此话起,颇同所疑。今看伊川许多说话时,复
又说错了。所谓‘“洒扫应对”与“精义入神”,贯通只一理。虽“洒扫应对”,
只看所以然如何’。此言‘洒扫应对’与‘精义入神’是一样道理。‘洒扫应对’
必有所以然,‘精义入神’亦必有所以然。其曰‘通贯只一理’,言二者之理只
一般,非谓‘洒扫应对’便是‘精义入神’。固是‘精义入神’有形而上之理,
即‘洒扫应对’亦有形而上之理。”亚夫问:“集注云:‘始终本末,一以贯之,
惟圣人为然。’此解得已分明。但圣人事是甚么样子?”曰:“如云‘下学而上
达’,当其下学时,便上达天理,是也。”〔贺孙〕
齐卿问:“程子云云‘故君子只在慎独’,何也?”曰:“事有小大,理却
无小大。合当理会处,便用与他理会,故君子只在慎独。不问大事小事,精粗巨
细,尽用照管,尽用理会。不可说个是粗底事不理会,只理会那精底。既是合用
做底事,便用做去。又不可说‘洒扫应对’便是‘精义入神’。‘洒扫应对’只
是粗底,‘精义入神’自是精底。然道理都一般,须是从粗底小底理会起,方渐
而至於精者大者。所以明道曰:‘君子教人有序,先传以近者小者,而後教以大
者远者。非先传以近小,而後不教以远大也。’”或云:“‘洒扫应对’非道之
全体,只是道中之一节。”曰:“合起来便是道之全体,非大底是全体,小底不
是全体也。”问:“伊川言:‘凡物有本末,不可分作两段。’”曰:“须是就
事上理会道理,非事何以识理?‘洒扫应对’,末也;‘精义入神’,本也。不
可说这个是末,不足理会,只理会那本,这便不得。又不可说这末便是本,但学
其末,则本便在此也。”〔亻?〕
“洒扫应对”,“精义入神”,事有大小,而理无大小。池录作“精粗”,
下同。事有大小,故其教有等而不可躐;理无大小,故随所处而皆不可不尽。池
录作:“故唯其所在,而皆不可不用其极。”谢氏所谓“不著此心如何做得”者,
失之矣。〔道夫〕
问:“程子曰:‘“洒扫应对”,便是形而上者。理无大小,故君子只在慎
独。’此只是独处少有不慎,则形而上下便相间断否?”曰:“亦是。盖不能慎
独,只管理会大处,小小底事便照管不到。理无小大,大处小处都是理。小处不
到,理便不周匝。”〔淳〕
问:“‘“洒扫应对”即是“精义入神”之理’,此句如何?”曰:“皆是
此理,其为上下大小不同,而其理则一也。”问:“莫只是尽此心而推之,自小
以至大否?”曰:“谢显道却说要著心。此自是说理之大小不同,未可以心言也。
‘洒扫应对’是此理,而其‘精义入神’亦是此理。‘洒扫应对’是小学事,
‘精义入神’是大学事。精究其义以入神,正大学用功以至于极致处也。若子夏
之门人,止当为‘洒扫应对’而已,以上又未暇也。”因问:“‘“洒扫应对”
是其然,必有所以然者’,如何?”曰:“所以然者,亦只是理也。惟穷理,则
自知其皆一致。此理惟延平之说在或问“格物”中。与伊川差合,虽不显言其穷
理,而皆体此意。”後先生一番说伊川“是其然”,为伊川只举得一边在此,
“是其然”。“洒扫应对”与“精义入神”,皆是“是其然,必有所以然”。
“洒扫应对”与“精义入神”,皆有所以然之理。〔?〕
问:“‘“洒扫应对”是其然,必有所以然’。所以然者是如何?”曰:
“若无诚意,如何‘洒扫应对’!”〔节〕
“是其然,必有所以然”。治心修身是本,“洒扫应对”是末,皆其然之事
也。至於所以然,则理也。理无精粗本末,皆是一贯。〔升卿〕
义刚呈问目云:“子游知有本,而欲弃其末。子夏则以本末有先後之序。程
子则合本末以为一而言之。详味先生之说,则所谓‘洒扫应对’,固便是‘精义
入神’事。只知於‘洒扫应对’上做工夫,而不复深究‘精义入神’底事,则亦
不能通贯而至於浑融也。惟是下学之既至,而上达益加审焉,则本末透彻而无遗
矣。”曰:“这是说洒扫应对,也是这道理;若要精义入神,须是从这里理会将
去。如公说,则似理会了‘洒扫应对’了,又须是去理会‘精义入神’,却不得。
程子说又便是子夏之说。”〔义刚〕
“先传後倦”,明道说最好,伊川与上蔡说,须先理会得子夏意,方看得。
〔闳祖〕(集义。)
伯丰问:“程子曰‘“洒扫应对”与佛家默然处合’,何也?”曰:“默然
处只是都无作用。非是取其说,但借彼明此。‘洒扫应对’即‘无声无臭’之理
也。”〔┿〕
问:“‘洒扫应对’与‘尽性至命’,是一统底事,无有本末精粗。在理固
无本末精粗,而事须有本末精粗否?”曰:“是。”〔淳〕
一日夜坐,闻子规声。先生曰:“旧为同安簿时,下乡宿僧寺中,衾薄不能
寐。是时正思量‘子夏之门人小子’章,闻子规声甚切。文蔚录云:“思量此章,
理会不得。横解竖解,更解不行,又被杜鹃叫不住声。”今才闻子规啼,便记得
是时。”当时亦不能问。泳续检寻集注此章,乃是程子诸说,多是明精粗本末,
分虽殊而理则一;似若无本末,无小大。独明道说“君子教人有序”等句分晓。
乃是有本末小大,在学者则须由下学乃能上达,惟圣人合下始终皆备耳。此是一
大统会,当时必大有所省,所恨愚ウ不足以发师诲耳。〔胡泳〕
△仕而优则学章
问“仕而优则学”。曰:“某尝见一亲戚说得好,谓子夏此语,盖为仕而不
问学者设尔。‘优’,当作‘暇’字解。”〔去伪〕
问“仕而优则学”。曰:“此为世族子弟而设。有少年而仕者,元不曾大,
故学,故职事之暇可以学。时举录云:“到职事了办後,也著去学。”‘学而优
则仕’,无可说者。”〔谦之〕
问“仕而优则学”。曰:“有一乡人作县尉,请教於太守沈公云:‘某欲修
学,先读何书?’沈答云:‘公且去做了县尉,归家去款款读书。’此说乱道!
居官岂无?暇时可读书?且如轿中亦可看册子,但不可以读书而废居官之事耳。”
〔雉〕
△孟庄子之孝章
“孟庄子之孝,其他可能”,言其他只寻常。“是难能也”,这个则不可及。
盖庄子父献子自贤,渠却能用父之人,守父之政而不变,夫子所以称之。〔端蒙〕
问:“孟庄子之孝,当然事,何以为难能?”曰:“为是人多不能,所以为
难。然若用人立政未是,又不可以不改。”〔铢〕
问:“孟庄子,何以谓之‘难能’?”曰:“这个便是难能处。人固有用父
之臣者,然稍拂他私意,便自容不得。亦有行父之政者,於私欲稍有不便处,自
行不得。古今似此者甚多:如唐太宗为高宗择许多人,如长孙无忌、褚遂良之徒,
高宗因立武昭仪事,便不能用。又,季文子相三君,无衣帛之妾,无食粟之马,
到季武子便不如此,便是不能行父之政。以此知孟庄子岂不为难能!”和之因问:
“唐太宗当初若立魏王泰时如何?魏王泰当时也自英武。”曰:“他当初却有心
倾太子承乾,只此心便不好,然亦未知果是贤与不贤。且看隋炀帝劈初如何?下
梢又如何?”问:“‘为天下得人谓之仁’,又有嫡长之说,此事不知如何处。”
曰:“所谓‘可与立,未可与权’,此事最要权轻重,若是圣贤便处得。须是见
他嫡长真是不贤,庶真贤,方得。大贤以上,方了得此事,如太王立王季之事是
也。如他人见不到,不如且守嫡长之说。如晋献公溺於骊姬,要去申生,汉高祖
溺於戚姬,要立赵王如意,岂是真见得他贤否!”倪录云:“倪曰:‘若嫡长不
贤,便只得付之命。’先生曰:‘是。’”先生又云:“两汉而下,多有英武之
资,为用事者所忌,如清河王是也。”〔时举〕(倪同。)
△卫公孙朝问於子贡章
或问:“‘文武之道未坠於地’,是扫地否?”曰:“未坠地,非扫地,扫
地则无馀矣。此只是说未坠落於地,而犹在人。且贤者则能记其道之大者,不贤
者则能记其道之小者,皆有文武之道,夫子皆师之也。”〔大雅〕
“贤者识其大者,不贤者识其小者”。大者如周礼所载,皆礼之大纲领是也。
小者如国语所载,则只是零碎条目是也。〔焘〕
△叔孙武叔语大夫章
“子贡贤於仲尼”。圣人固自难知。如子贡在当时,想是大段明辨果断,通
晓事务,歆动得人。孔子自言:“达不如赐,勇不如由。”〔贺孙〕
或问:“‘夫子之墙数仞,不得其门而入’,夫子之道高远,故不得其门而
入也。”曰:“不然。颜子得入,故能‘仰之弥高,钻之弥坚’,至于‘在前在
後,如有所立,卓尔’。曾子得入,故能言‘夫子之道忠恕’。子贡得入,故能
言‘性与天道不可得闻,文章可得而闻’。他人自不能入耳,非高远也。七十子
之徒,几人入得?譬如与两人说话,一人理会得,一人理会不得;会得者便是入
得,会不得者便是入不得。且孔子之教众人,与教颜子何异?颜子自入得,众人
自入不得,多少分明!”〔大雅〕
△陈子禽谓子贡章
“‘立之斯立’,如‘五亩之宅,树之以桑’之类。盖此有以立之,便自立
得住也。‘动之斯和’,如‘又从而振德之’。振德,有鼓舞之意。?录云:
“使之欢喜踊跃,迁义远罪而不自知。”如舜之从欲以治,‘惟动丕应?志’,
便是动而和处。”问:“伊川云:‘“夫子之言性与天道,不可得而闻”,是就
圣人聪明上说;“立斯立,绥斯来”,是就德性上说。’如何?”曰:“聪明是
言圣人见处高,常人所不能测识。德性是言其精粹纯一,本领深厚。其间自如此。”
〔道夫〕(?录云:“‘言性与天道’,是所见直恁地高,人自描摸他不著,差
见得是聪明。言德性,是就本原处说。根基深厚,德盛仁熟,便能如此,便是
‘所过者化’。”)
●卷五十·论语三十二
◎尧曰篇
△尧曰咨尔舜章
林恭甫问:“论语记门人问答之辞,而尧曰一篇乃记尧舜汤武许多事,何也?”
曰:“不消恁地理会文字。尝见说,尧曰一篇是夫子诵述前圣之言,弟子类记於
此。先儒亦只是如此说。然道理紧要却不在这里。”〔义刚〕
杨问:“‘简在帝心’,何谓简?”曰:“如天检点数过一般。善与罪,天
皆知之。尔之有善,也在帝心;我之有罪,也在帝心。”〔?〕
问:“‘虽有周亲’,注:‘纣之至亲虽多。’他众叛亲离,那里有至亲?”
曰:“纣之至亲岂不多,唯其众叛亲离,所以不济事。故书谓‘纣有亿兆夷人,
离心离德’,是也。”〔?〕
△子张问章
问:“‘欲仁得仁,又焉贪’?如何?”曰:“仁是我所固有,而我得之,
何贪之有?若是外物,欲之则为贪。此正与‘当仁不让於师’同意。”曰:“於
问政及之,何也?”曰:“治己治人,其理一也。”〔广〕
问:“‘犹之与人也,出纳之吝’,何以在四恶之数?”曰:“此一恶比上
三恶似轻,然亦极害事。盖此人乃是个多猜嫌疑虑之人,赏不赏,罚不罚,疑吝
不决,正如唐德宗是也。”〔大雅〕
“‘犹之’,犹均之也。均之,犹言一等是如此。史家多有此般字。”问:
“‘出纳之吝’是不好,所以谓之恶。”曰:“此‘吝’字说得来又广,只是戒
人迟疑不决底意思。当赏便用赏,当做便用做。若迟疑怠?之间,涩缩靳惜,便
误事机。如李绛劝唐宪宗速赏魏博将士,曰:‘若待其来请而後赏之,则恩不归
上矣!’正是此意。如唐家藩镇之患,新帅当立,朝廷不即命之,却待军中自请
而後命之,故人不怀恩,反致败事。若是有司出纳之间,吝惜而不敢自专,却是
本职当然。只是人君为政大体,则凡事皆不可如此。当为处,便果决为之。”
〔亻?〕
“兴灭国,继绝世,举逸民”,此圣人之大赏;“兼弱攻昧,取乱侮亡”,
此圣人之大罚。
△不知命章
论语首云:“学而时习之,不亦说乎!有朋自远方来,不亦乐乎!人不知而
不愠,不亦君子乎!”终云:“不知命,无以为君子也。”此深有意。盖学者所
以学为君子者,不知命则做君子不成。死生自有定命,若合死於水火,须在水火
里死;合死於刀兵,须在刀兵里死,看如何逃不得。此说虽甚粗,然所谓知命者,
不过如此。若这里信不及,才见利便趋,见害便避,如何得成君子!〔闳祖〕